回忆母亲

时间:2024-04-22 作者:杜晓宏   【 字体:

喝完水,母亲睡了,睡得很安详。因病而浮肿的眼泡,已消肿恢复原样,病中略显歪斜的嘴已恢复正常,微微闭着。

母亲走了,走得很急,也很坦然。我们清楚:她再也不会醒来。去世时,母亲七十三岁,正是人生一个坎,她没能跨过去。面对死神,她一如既往显出少有的平静。

母亲是个苦命人,生于一九三零年,正是国家内忧外患之际,历经战乱、年馑、瘟疫等自然灾害,饱尝贫苦、饥饿、子女夭折等人世苦难,一生辛劳付出很多很多,享受却很少。

母亲勤劳善良,辛勤劳作了一辈子。年轻时,父亲常年在外经商,母亲拉扯孩子、操劳家务,凡自己能扛起来的都用她瘦小的肩膀挑起来,令许多身材高大的妇女望尘莫及。后来成立合作社时,父亲因有多年经营牛马的经验,给安排到饲养室当饲养员,经营着数十头牲口,昼夜泡在饲养室,家庭重担依旧在母亲肩上。

上工时,她跟大家一起出工,下班后,还得忙家务,种责任田。即使今年秋忙时,母亲还拖着病体剥玉米棒子。为操持家务,母亲学会了多种技能:纺线、织布、浆洗、织毛衣、纳鞋底、剪窗花,样样在行。她用瘦小的身体和超出常人百倍的辛劳操持着这个家。

母亲一生勤俭、厉行节约。因年馑、瘟疫威胁,家园多次搬迁;父亲经商所挣的钱,因社会动荡一夜之间成为废纸。养育的孩子大多夭折,耗费了她大量的精力和体力,付出很多却一无所获,家境更为窘迫。

我们读书买不起本子,母亲就买来便宜的粗糙纸,就着煤油灯暗淡的光线,熬夜为缝制作业本,那些粗糙的作业本伴我们渡过了小学、初中。到了晚年,母亲的勤俭节约已经到了让常人难以理解的地步,有了好衣服也舍不得穿,有好吃的也舍不得吃,我们劝也听不进去,常常穿得可可怜怜。我清楚:这是一个从困难中走过来的人难以避免的悲剧。我们在整理她的遗物时,发现数额一百元的第三套人民币,已经在市场上停止流通,仅可作为一种纪念收藏。

母亲一生对儿孙疼爱有加,呵护备至,即使捡破烂卖的钱,也总是想着给孩子花,却很少想到自己。记得我媳妇正式进家门时,母亲特意为她准备了一把崭新的塑料梳子、一把篦子。一九九九年春节,我在工地,过年不回来了。捎话的人说怕是小媳妇要生了。母亲得知后,颠着小步,走一阵喘一阵,硬是挨到附近的贞元镇,用拣破烂卖的钱买来尿褥布,嘱咐嫂子早点做好。这花了七旬并患有肺气肿的母亲整整一天的时间,也是她近十年来唯一一次赶集。平常吃饭,母亲都瞪大眼睛逐个看一遍,发现有谁不在,就大声询问去向,生怕哪个孩子吃不上饭。

母亲一生历经磨难,从甘肃陇西县城抛家别亲来到关中农村,成了一个地道的农家妇女。面对磨难,她表现出妇女少有的坚强:无论面对饥荒,还是面对疾病、夭折,她都能坦然面对,并很快从悲痛的阴影中走出来,以积极的心态面对生活。即使最后一刻,她依然显出少有的从容。

母亲留给我们有形的东西不多,可她传给我们勤劳俭省的美德和面对磨难永不屈服的刚强,足够我们用上一辈子。

愿母亲在地下安息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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